最近正值雨季，上午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仿佛被洗涤干净一样，泛着草地特有的清香味。今天中午的阳光也正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柏影吃过午饭以后，就一个人坐在别墅顶楼的露天游泳池旁休息。
她以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睡在躺椅上，用手机打开柯琪早先发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细细观看。
她想她是需要这一声道歉的。
即使不够诚心，即使还是有些敷衍，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柏影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几乎不会掉眼泪了。
她分明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明明是会流眼泪的，第一次被骂的时候哭，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哭，第一次被外人欺负的时候也哭。
再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她的泪腺好像活生生被人掐断，忽然就再哭不出来了。
可能是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哭没有一点用。
她记得当初柯琪最痛恨她这一点，无数次揪着她的头发对她说：“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拿你那双大眼睛瞪着我……你那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我今天非让你哭出来不可……你哭啊，哭着求我说不定今天就能放过你……”
但是很可惜，无论如何哭不出来就是哭不出来。
她又把视频拉到最开始，再看了一遍那段八分钟的视频，跟着柯琪的平淡又详细的描述，再一次回忆自己被欺负、被霸凌的那几年。
她还记得自己被反锁在厕所一整夜时的无助，夜晚的校园一片黑暗，只有一盏小小的声控灯能给她提供光照。她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想睡又不敢睡，为了不让声控灯熄灭，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在黑夜里拍手，就像在为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鼓掌一样。
她也还记得柯琪唆使其他人在她的鞋子里放图钉，差一点就扎破了她的脚，她当时只庆幸自己的警觉性够高，要真图钉被扎中了，柏长青和李淑华他们是绝对不会给钱让她去打破伤风的。
柯琪还曾经用满满一管牙膏兑水，举着杯子谎称要请柏影喝奶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她全部咽下去，那股恶心又浓烈的味道，呛得她好几天都没有胃口吃得下一口饭。
柏影曾经对自己产生深深地怀疑，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她？她差一点就被这种怀疑击碎了对自己的所有信心。
一桩桩一件件，她比柯琪记得的细节还要多得多，她受尽她侮辱和精神虐待的那漫长几年，最后就浓缩成了这段短短八分钟的视频。
柏影心想，柯琪啊柯琪，我要是原谅了你，那就真是对不起我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从她身后走近，蹲在她后面捂住了她的双眼，怪声怪气的说：“猜猜我是谁？”
柏影闻着这仿佛扑面而来的杜松子香味，笑着说道：“你是云云吧。”
贺淮清把她的眼睛捂得更紧了：“猜不到是你老公就一直猜。”
柏影顺势拉着他的手臂，抬头从阳光下倒着看他：“你怎么过来了？”
贺淮清低头亲了她一下：“我老婆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
随后他把一旁的另一张躺椅拉过来，挨着躺在了柏影的边上。
柏影侧过身对着他，意有所指地说：“老公，谢谢你。”
柯琪的道歉视频发出来后，短短几个小时就在全网发酵，热度极其异常。但这并不是出自她的手笔。
不过，这似曾相识的营销套路，她要是再猜不到是谁做的就奇怪了。柯琪选在大半夜发视频，他就非要把视频炒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贺淮清闻言果然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值得谢的。”
他原本也没指望能继续瞒着她，所以承认得干脆利落。
柏影又凑过去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淮清老实说：“上次跟你一起去你们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柏影恍然大悟：“我班主任告诉你的吧？”
贺淮清点头：“嗯，张老师后来把整理的材料都送到我这儿了。”
柏影瞪大了眼睛：“她竟然还整理了材料？而且还都留着？”
贺淮清：“嗯，你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善良的老师。”
柏影惊讶地问：“然后你就全都知道了？”
贺淮清轻轻点了点头：“嗯，都知道了。”
柏影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她真怕贺淮清会忽然肉麻兮兮地凑过来，跟她说一大通安慰的话，幸好他没有。
贺淮清只是蛮横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对她说：“欧美一些国家认为，霸凌他人的人是有心理疾病的，他们病到了不得不霸凌别人的程度，所以会把他们隔离起来接受心理治疗。但在我们国家是相反的，我们会想尽办法保护被霸凌的人。但是一直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更加吃亏。”
（作者补充一下：这段话源于《勿言推理》第二集。是小苏打主演的日剧，非常好看，给大家安利一下~）
柏影愣愣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
贺淮清的眼神温柔而又坚定：“影影，这不是你的问题。病入膏肓、给人制造麻烦、丢人现眼、有问题的人是她才对，所以你不要躲。”
不要逃，不要躲，想做什么就尽情去做，你做不到的我会去帮你做。
柏影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没想到贺淮清会完全懂她，并且还完全支持她，“你不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贺淮清什么都没说，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交到她手上。
柏影接过来粗略翻了翻，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是……！”
贺淮清那副得意的表情，似乎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柏影顿时明白了：这是她与柯琪的战争里，贺淮清给她递上的第一把利刃。
她把资料放在一边的躺椅上，看着贺淮清微扬起的嘴角，轻轻地覆了上去。
在两人越来越激烈的亲吻中，柏影忽然明白了一句诗词的含义——轻舟已过万重山。
最艰难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往后的世界一定光辉又灿烂。
她不用再纠结自己到底为什么哭不出来了。
——上天虽然剥夺了她流眼泪的能力，也赐予了她一个不需要她再流眼泪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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