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星光微微，晚风习习吹动着贺微的睡衣（其实就是一袭道袍），衣袂飘飘带着些许神仙气质。
但是贺微的表情实在是……活像一个就要被强了的孱弱小伙。
这表情看得灵月一阵火大——
明明是他干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怎么现在看起来她倒成了坏人了？！
“你要想跳，你就跳下去，反正我没让你跳，是你自己跑上去的！”灵月咬咬牙，强硬地表了态。
但是看着贺微刷白的小脸，她又一阵无力，最终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控诉起来：
“不过我说这事儿错在你对吧？你先是私自逃离了我创造的那个世界，然后你连同那些人里应外合，给他们出谋划策，才彻底改变了我那个世界对吧？”
“然后呢？我那可怜的男女主呢？被两个早就该成为炮灰的配角给欺负了，炼化了，现在你还能在那个世界发现他们的踪迹吗？你们这是对我创造的主角的伤害和侮辱！”
“这个……”
贺微叹了口气：
“是啊，那个世界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你的那两个主角，的确已经湮灭在尘埃之中，不知踪影了。可是，你就没有觉得你创造的这两个主角有问题吗？”
“他们一个傲慢自私，性格阴毒，一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随意掠夺别人的机缘，除了想要体现穿越者的优越感，根本不顾那个世界众生的死活——就算你的读者喜欢这样狂拽炫酷的主角，但那个世界的人可不买账。”
“你怎么知道那个世界的人不买账……”灵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非议自己的主角，愤怒反驳。
“因为我就是那个世界的人。”
贺微看着灵月的眼神，有些冷。
“在你原本的结局里，他们去了更高一层的世界，原本的世界因为他们瞬间崩塌，所有人都死了，包括我——我们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你所谓一草一木费尽心血的世界，没了，什么都没了。”
“你，真的就没有把那个世界里的人，当过人吗？”
“……”
灵月终于闭嘴。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这场和贺微的谈话，将毫无结果。
因为处在主角的位置上，像贺微这样的人只是如草芥一般的炮灰配角，能有幸出现在那个世界里都是为主角和剧情服务的。
但是处在贺微的位置上……谁也不想做一只被别人抬抬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他们从来就不在同一平面上。
灵月安静了下来，抬起头，眼神穿过城市璀璨的灯光，穿过稀落的星空，看向了无尽的苍穹。
那个世界瞬间崩塌，所有人都死了……
那个世界，也曾是她遍览河山，一草一木创造出来的世界啊。
可那会儿，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给它安排了一个崩塌的结局呢？是因为那会儿自己正处于人生的低谷，还是因为那会儿的自己写作经验不足，想法太过极端，还是对自己笔下的人物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蔑视？
写了这么多年的书，灵月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反省自己笔下的世界，天台上重新恢复了深夜的寂静。
贺微也是一次看到如此安静的灵月。
他试探着挪了挪腿，灵月没反应。
他试着下了边缘的台阶，灵月还是没反应。
直到他挪到了灵月的身边，悄然坐下，灵月还是没反应。
贺微终于放心了，确认这女人不会疯狂到为了一本书要了他的命。
灵月的内心：……是你自己跑到天台的好吧？
而灵月的躯壳，此时还处于迷茫状态。
贺微瞅准机会，循循善诱开始劝导：
“你也别伤心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再纠结了，让那个世界欣欣向荣地存在着，总比彻底湮灭要好吧？”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出现，可不仅仅是你费费脑细胞，动动笔就完了的事情，它是你无形中用自己的情感和生命力创造出来的，不是那样凭空就能出现的。”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心血创造的，这不是一句空话，真的，是用你的心血造就的。”
……
“你说的，都是真的？”
在贺微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之后，灵月才捂着心口转过头来。
贺微瞄了一眼她的胸口，点点头：
“就是这样。所以自从你开始写书，你是不是时常会觉得胸闷气短，睡眠不足？因为你在创造虚无的世界，要体会远比正常人多无数倍的悲欢离合，这种创造力，会耗费你大量的精力和生命力。”
“所以，请珍惜你笔下曾经出现过的每一个世界，你要对你所创造出来的一草一木，以及活在那个世界里的每一个生灵心怀敬畏和慈悲，才不枉费你付出的所有心血和精力。”
此时的贺微，越说越有当年在混沌界做小道士时的影子了，一脸的语重心长。
灵月看着他许久，才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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