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星言想。
即使自己这样费尽心机，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寒冷的气氛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天地大劫一事，两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只不过都在粉饰太平，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祁凰今日这么毫无防备地问出来，是因为星言取心头血的一幕实在触目惊心，她忍不了了。
这世间你来我往，以战止戈，生离死别，很难把桩桩件件的恩仇都落到实处。
就像从前众神湮灭把他留下来一样，生或死，其实说不准哪个更痛一些。
“星言，我们该怎么办？”
祁凰倚在桌旁，一只手端着喝了一半的水杯，低着眸子，神色苦闷。
星言稍稍弯下腰来，平视着她，桃花眼中墨色翻涌。
“三七，你知道吗……”他停顿片刻，在她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我有时候发了疯地想过，既然无法活下来，不如我们就一起死。”
祁凰还没复活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怀念那些无话不说的日子，怀念起深邃的夜晚和被吵醒的清晨。
他甚至怀念所有坏的争执、摔坏、破碎，怀念正在失去的时刻，而不是他的现在，空空如也。
那样的空虚和无望，他已经无法再经历第二次了。
同样的，也舍不得她去经历。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无论去往何方，总不会有一人苟活，而另外一人零碎地散落在世上的各处了。
祁凰怔怔地望着他，长睫轻轻地颤动起来。
还未等她开口，星言忽然温声笑了笑。
“可我舍不得你。”他的声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虚响：“你那么美好，那么鲜活，知道你在世上的某处存在着，我就觉得安心。”
祁凰听出他的意思，长睫轻盈一闪，心脏重重一跳。
“你想留我独自一人，让我像你救我一样去救你。星言，我绝不答应！”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稍微一松，他就会插翅飞了。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吗？
不是他，就会是她，她自然不想独活，但也不愿他再次经历那般的痛苦。
“还有办法的。”
星言伸出冰凉的指腹，将她紧蹙的眉心一点一点地熨开。
“在我死后，会把你的记忆清除，把我的神魂和躯体粉碎。至此，世上再无星言神君。”
只有把自己挫骨扬灰，神魂尽散，扑灭她的回忆，杜绝她的所有希望，她才不用那样辛苦地活着。
他亲身经历过复活神君的天罚，只知道那种痛无法言喻，无法宣泄。
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像被人用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碾压着，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而这样剥皮抽筋，锥心蚀骨的痛，有他来承受一次，就足够了。
她不像他，总是孤身一人，连天地都背弃。她有师尊和徒弟，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多牵挂，就算没有他在，也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祁凰猛地松开握住他的手。
她死死盯着他，唇线紧绷，心底积压的怒火燃烧起来，翻涌直上。
“原来你早就这样盘算了？”
“居然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就这么定下来了？”
“既然你想自己扛下一切，在魔修阁时就不该来招惹我！”
“为什么让我记起这一切，让我无知又开心地当我的祁凰仙君，不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真是圣人啊，大圣人！”
话到最后，她已经无能狂怒，眼角猩红着夺门而出，大骂一声。
“星言，你混蛋！”
屋外下起了零星秋雨，星言透过缥缈的烟雾，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狠狠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任由碎片扎进掌心，晕出一片淋漓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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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月光星影洒落在栋栋宫阙之上。
昭兰宫内却灯火通明，宫人们四下奔走，乱成一团。
起因是简羽在御花园忙完政事后，临时起意，想去昭兰宫看看柔妃。
原不想惊扰了她的好梦，所以拦下了通传的太监，独自一人点着烛光，悄悄晃进了东厢房。
人不在东厢殿。
西厢殿里头也没人。
能睡人的地方，统统没有她的身影。
往日里睥睨天下，执掌生杀大权的君王，此刻却肉眼可见地慌了。
昭兰宫所有宫人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没有见到柔妃的身影。
众人瑟瑟跪地，等候内务府的盘查问话。
好端端的一个宠妃竟插翅飞了，不管找不找得回来，看皇上这心急如焚的样子，恐怕他们都无法善终了。
常公公从禁军处匆匆赶回，瞧着脸色不大好看。
“启禀皇上，几个门的守卫都问过了，说是今日未有嫔妃出宫。”
简羽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她今日见过谁？”
杨宜急忙上前回话：“回皇上，惠妃娘娘早先来过一趟。”
她是昭兰宫的大宫女，也是柔妃的陪嫁丫鬟，说的话天然便多了几分可信度。
简羽唤她上前，沉声问道：“她二人说了些什么。”
“奴婢听到惠妃娘娘言辞锋利，说我们家娘娘招蜂引蝶……”
宫人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惠妃确实骂过柔妃招蜂引蝶不假，但杨宜说话只说了半句。
（在那之后，柔妃指着她脸上鼓起的大包：“别嫉妒，你虽然不会招蜂引蝶，但你能招蚊子呀。”）
简羽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神色愈发阴沉：“还有呢？”
还有……
“惠妃娘娘说我们娘娘没脸没皮，还问知不知道现在众人背地里都怎么骂她的？”
（柔妃说：“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骂我，因为我也骂别人，而且他们肯定没有我骂的难听。”）
“惠妃娘娘还说娘娘牙尖嘴利，简直没素质。”
（柔妃回：“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惠妃：“啊！！！”）
没错，惠妃娘娘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找事，最后却是尖叫着逃走的。
末了，柔妃不见了的这口锅，还得要她亲自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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