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的竹林里，新雪的白色和枯叶的棕褐色在地上切割出凌乱的色块。万籁俱寂，只有偶尔雪重折竹的清脆声响打破这份静谧。
这时，一阵踩在雪地上窸窣作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自秋末那场齐靖舒带来的意外之后，君子酒已经久未造访此地。冬日寒意侵袭，大雪淹路，通往竹林的这条路湿滑难行，既无必要，何须自找麻烦。
但是家里竹帚的耐久度快要耗光了，她必须得出门砍点竹子补充一下材料，重新扎上一把。
冬季雪飞云起，积满庭院的样子是十分美丽的，但要出门的时候，这番景色对她来说就不那么美妙了。
兼之前两天跟来问村民去向的新手玩家交流的时候，对方提供了一个她非常感兴趣的消息——村里刷出了收购冬笋的任务，这意味着山脚的竹林里可能开始出笋了。
为了这尝一口鲜，除了斧子，她今天还特地带上了挖笋的锄头。
挖笋需要细心和耐心，须得扒开一层枯枝败叶，仔细在地上搜寻。何况现在还有了冬雪的干扰，雪泥混杂，就更加难以辨别埋着笋的土包的位置。
据说资历丰富的挖笋人能从竹子根部的走向判断哪里可能会生有竹笋，君子酒没有这样的经验，只能依靠眼力和运气。
君子酒提起斧子，夺的一声劈砍在竹竿的下部。随着竹子在空中徐徐划出一条弧线，一阵碎雪也从它的枝叶间簌簌淋下。
竹子倒下的声音在空旷的竹林里传出去很远。它变成了一地材料，被君子酒捡进了背包。
可惜竹子好砍，冬笋难寻，她围着自己砍伐的竹子周边打转，用锄头将污雪杂叶都扒到一边。终于在耐心耗尽前，她看到棕褐色的土地上露着一个颜色黯淡的黄色小点。
君子酒将芽点周围的泥土都挖松，接着沿底下竹笋的走向继续深挖。直到冬笋半卧在泥里显露身姿，才一锄头下去挖断了根，从坑底推到雪地上来。
她把滚落地面的冬笋捡起来看了看，形如一截短胖的象牙，笋壳颜色灰黄，沾泥带土，层层交裹着内里的鲜脆。
君子酒在竹林里耗了大半天，才挖到四个冬笋，个头也不如春天那会儿挖的笋大。她有些泄气地踏上返程，冬笋实在是藏得太深了，还是已经冒头的春笋才好找。
出了竹林，前方渐渐有了屋舍的影子。她径直走到屠户家，敲响了院门。来开门的是他家的小女儿，小姑娘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头，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就又缩回去。
随后，君子酒就听见院里响起她甜甜的叫喊：“娘，竹蜻蜓姐姐来啦！”
……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外号？君子酒把已经半开的院门用力推开，迎面碰见的就是从屋里出来的赵娘子。
赵娘子手里正提着扫把，左右看了看，随便往门边一搁，就快步走过来对她笑道：“怎么样？挖到冬笋了吗？”
君子酒不好意思地说：“才找到四个小的，也就够尝尝味儿。”
“那也很厉害了，毕竟头一回呢。”赵娘子说，“你的眼神真不错！对了，你是来拿排骨的对吧？稍等我一下。”
她往灶房走了一趟，提着给她留的排骨回来。君子酒一边给她数钱，一边听着她发牢骚：“这两天你要是在村里看见闵婶子，就帮我催催她还钱。从我们家的铺子里赊了一刀肉，到现在都快半个月了，一个子儿都看不见。
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为着一刀肉死活赖在我家铺子门口不肯走，真是气死个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她攒下来那几个钱与其给她儿子还那无底洞一样的赌债，还不如先还了我的欠账呢！”
君子酒默不作声地点头，这位村民她也有所耳闻，虽然平日里打交道比较少，但其刻薄吝啬还爱贪小便宜的性格可谓远近闻名，还有不少玩家被坑过。开服那会儿有玩家开了个帖子吐槽各个新手村的奇葩npc，她就榜上有名。
她把排骨从赵娘子手里接过来，顺口问对方：“既然知道她的脾性，桃大哥为什么最后还是赊给她了呢？”
赵娘子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旁边还带着她的小孙孙。我嫁过来的时间也不长，据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勤劳的和气人，要不是她的赌鬼儿子欠下那么多外债，哪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斤斤计较的样子……”
她惆怅地说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她儿子已经成那样了，孙子却还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忙干活。
那天在我家铺子门口，还是他在劝他奶奶别闹了赶紧回家。我家那位看他长得瘦瘦小小的一个，实在不忍心，才赊出去一刀肉。”
君子酒把钱如数交给她，带着排骨离开了。在赵娘子的身后，小姑娘摇着小手，开心地说：“姐姐再见！下次再来陪我玩呀！”
回家的一路上，天空灰沉，阴云翻卷，果然她前脚刚进了院门，后脚就下起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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