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美拍着大腿，又悔又怕，“完了完了，这下可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啊。”
林强听着，脸上的怒色慢慢褪去。
他松开王凤美的衣领，把她往凳子上一丢，自己背着手在院里烦躁地踱了两步。
“两块四……”他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数字，眼神越来越亮，“城里真有这个价？”
“肯定有，江知衡那小子不是城里来的吗？他当时也在场，肯定错不了。”王凤美连忙肯定。
林强停下脚步，嘴角慢慢扯出一个阴冷的弧度。
他走到王凤美跟前，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哭什么哭，事都出了，哭有个屁用，得罪人？哼，得罪就得罪了，他们现在指望着宋晚柠，自然替她说话。”
他直起身，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宋晚柠家院子的方向，“两块四……这可是块大肥肉，姓宋的丫头片子，心是真黑啊，拿了大头，只给村里点汤汤水水，还让大伙儿感恩戴德？想得美。”
“那……那咱们现在咋办？”王凤美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懵。
“咋办？”林强冷笑一声，“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她宋晚柠能堵住一次，还能次次堵住？人心都是肉长的，也都是贪的，两块四啊……”
他啧了一声，“我就不信没人动心，一次挑不动，咱们就多挑几次，明的暗的，总有办法让她后院起火，只要大伙儿心里那根刺埋下了，早晚有她兜不住的时候。”
他搓了搓手，眼中凶光毕露：“等着瞧吧，这钱，迟早得让她吐出来，你这两天先在家躲躲风头，别出去招眼了。等风声过去，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王凤美那点算计，宋晚柠压根没往心里放。
经过这场闹剧，她也想明白了。
与其让人心里存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猜疑，不如把真金白银直接拍在众人面前。
第二天晌午收工，日头正毒。
宋晚柠直接提了个看起来就沉的布袋子，往石碾子上一站。
“都歇歇手，过来领今天的工钱。”她声音很是清亮。
话落，人群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李婶子抹了把汗，疑惑道：“晚柠？这还没到日子呢？”
宋晚柠笑了笑，没多解释，直接打开了布袋。
阳光下，一叠叠簇新的毛票子露了出来。
“今天，发钱！”
“干的什么活，值多少钱，咱都明明白白，现结。”
她拿起小翠递过来的账本，朗声念道：“李大牛，翻地一亩半，整地一亩，工钱一块八，过来拿。”
李大牛媳妇躲在人群后头，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李大牛本人倒是愣了愣，随即挤出人群，黝黑的脸上带着点不敢置信。
他搓了搓满是老茧和泥巴的手，在衣襟上使劲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地伸过去。
宋晚柠数出几张毛票，又加了几张分票，整整齐齐一沓，拍在李大牛手心里。
李大牛的手猛地一哆嗦，将钱攥得紧紧的。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用力地点了下头。
“孙家婆婆，择菜清洗装筐，手脚麻利，工钱一块整，孙婆婆，接着。”
孙婆婆哎哟一声，颤巍巍地走上前，布满皱纹的手抖得厉害。
接过那几张票子，她凑到眼前，眯缝着眼看了又看。
她用指腹摩挲着票面，嘴里不住地念叨：“现钱……真是现钱呐……”
“张福生，送菜进城，跑了两趟，一块二。”
“小翠，记账，工钱一块。”宋晚柠特意提高了点小翠的工钱。
“李婶子，监工，协管饭食，工钱一块二。”
一张张钞票，从宋晚柠手里递出。
拿到钱的人，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
没拿到的人，脖子伸得老长，眼神热切地盯着宋晚柠的手和那个越来越瘪的布袋，脚下不自觉地往前挪。
“都别急，一个个来，按账本来，少不了大伙儿的。”宋晚柠声音平稳。
这顿现钱发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下午再开工时，那劲头儿跟上午简直天壤之别。
翻地的锄头抡得更圆了，泥土被翻起的气息都透着股狠劲儿。
李婶子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咂咂嘴，凑到宋晚柠身边，低声道：“晚柠啊，这现钱……是管用，你看这劲头，跟使不完似的，就是……这天天现结，你手头周转得开不？”
她眼里有赞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宋晚柠看着田埂上挥汗如雨的身影，目光沉静：“婶子，周转的事我想办法。让大家伙儿心里踏实，看到实实在在的钱，这活才更有奔头，干得才更长久。”
她顿了顿，“人心稳了，队伍才好带。钱，不能省在这头。”
日头偏西，最后一筐水灵灵的菜装上了张福生的板车。
宋晚柠利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旁边的江知衡说：“走，今天咱们跟着跑一趟城里。”
江知衡正帮着捆扎麻绳，闻言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怎么？怕张叔一个人压不住阵？”
“阵是压得住，”宋晚柠跳上板车，示意张福生可以出发了，“我是想去看看门路。光指着老主顾零散收，不是长久之计。城里那么大，总得再找几个能吃下的。”
板车吱呀吱呀进了城，熟门熟路地拐进熟悉的胡同。
收来的票子揣进口袋后，宋晚柠顿时安心了不少。
宋晚柠没急着回去，她让张福生把空车停在树荫下等着，自己带着江知衡，进了县城。
她目光扫过那些挂着副食品商店蔬菜门市部招牌的地方，留意着进出的车辆和人流。
“你看那个，”江知衡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宋晚柠，朝街对面努了努嘴。
宋晚柠顺势看去，一个穿着灰蓝色中山装，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正站在一小店门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对着店里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透着焦躁。
“老赵，你跟我说实话，库里到底还有多少能顶上的？就这点蔫巴叶子，让我明天拿什么应付上面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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