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蹑手蹑脚地从窗帘缝里溜进来，方雁南和自己的心打了半宿的架，这才精疲力竭，于混沌中有了困意。
她就快要睡着之际，听到顾子期轻轻地敲了敲卧室的门，“姐，我上班去了。”
顾子期拉开门后，方雁南隐约听到他站在门口跟谁说话，接着是脚步声从门口渐近，又渐远，最后又听到关门声，四下寂静。
方雁南昏沉沉地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时，眼角的余光瞥到餐桌上多了个盒子。
她走过去打开一看，竟是昨天郑逸南微信里给她发过照片的蛋糕。
他是在门口守了一夜吗？
方雁南心口堵涨得十分难受，像是蛮荒之地的野人，驱赶了一群长毛象在她心里奔腾。
想要把她好不容易压抑下去，最真实的渴望给激发出来，抛下一切顾虑，完全听任本能的支配，重新回到郑逸南的身边去。
*
日子就像顺水行舟，无波无澜，平平淡淡地前行。
今日的风景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大不同，而明日又是今日的重复。
一转眼就到了六月的第三个星期。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方雁南的日程多了一项内容，找房子。
她没想过，一定要搬去哪里，只要离郑逸南远一点就好，也并不是太挑剔的人，对房子没有太多要求。
但是房源看了一套又一套，方雁南总觉得不合适。
究竟哪里不合适，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就是拖着没搬。
星期天是父亲节，方雁南周六一大早便坐车往回赶。
行李箱里，她自己的东西没有多少，一大半都是给老人买的衣服和保健品。
还有一包三七粉，是老人在电话里嘱她买的。
这一段日子，方雁南每天都努力让自己从早到晚一刻不得闲，不给自己精力去思考其他。
然而，偶尔半夜突然惊醒，方雁南还是会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跟她说，你就是个胆小的逃兵。
可是方雁南只想逃得更远。
*
村口的路灯下，一人一狗，影子在脚底投下一团淡淡的阴影。
中巴车一停，车门还未打开，狗先窜到了车门口，毛绒绒的大尾巴激动地左右摇摆，连带着屁股也扭动起来。
方雁南下车时在狗头上轻拍了一下，石头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表达着久等了的迫切心情。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石头吃了狗粮跟吹了气似的，个头大了不少，性情也稳重了些，不像上次回来，没轻没重地往方雁南身上扑。
吃饭时，方雁南发现老人的头没之前摇得明显，手好像也不怎么抖了。
气色看着也比上次回来更好几分，面颊上有些红光了。
饭后，方雁南收拾完厨房，把她带回来的保健品往抽屉里放。
她在抽屉里看到一个塑料罐，里面装着药粉，问老人：“这是什么？”
老人正欢喜地把方雁南给他买的夹克，套到身上试穿，抬头看了一眼，答道：“三七粉。”
“不是说了我买嘛。”
方雁南的语气，带了几分嗔怪。
说完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分明是一个女儿，在向不太听话的老父亲撒娇。
她有点儿不太适应，低着头，抿嘴笑了一下。
“这是上次你走之后，你那个同学王远洋送过来的。他看我的手抖，说吃这个管用。”
老人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给他钱了。”
“他经常来吗？”
方雁南听到王远洋的名字，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就来过一次，把三七粉放下，坐一会就走了，我没有跟他讲什么。”
方雁南见老人的手又不自禁地往衣服上蹭，微微叹了口气：“我又没说什么，干嘛这么紧张。”
石头一直围着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兴奋地伸个脑袋边看边嗅。
和巴巴地等着出差回来的大人给发礼物的小孩一模一样。
方雁南看得好笑，去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支牙膏一样的管子，打开盖子，挤了一点出来。
“石头，到姐姐这来，吃好东西了。”
石头更卖力地摇起尾巴，但却仍坐在原地，吐着舌头，用热切的眼神看向老人。
老人扬了一下手：“去吧！”
石头这才蹦跶过去，伸长舌头一下下地舔方雁南手里拿着的东西。
“我怕石头被人给拐跑了，教它不要随便吃东西。”
“都是怎么教会的？”方雁南挺好奇地问。
“电视上有一个节目，是一个外国人，专门教人驯狗的。”
老人的眼睛明亮起来，面露得意之情，显然很想与方雁南详细聊聊他是如何驯石头的。
但又怕方雁南嫌他啰嗦，只说了一句，便止住了。
“这是营养膏，一天给石头喂两次，每次不要多喂。”
方雁南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是困乏，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给老人嘱咐完营养膏的喂法，便去洗漱睡觉。
*
上次买回来的狗粮已经快见底了，星期天一大早，吃过饭，方雁南便准备同老人一起去镇上。
“我们走路去吧。”老人提议道。
方雁南有些顾虑：“挺远的，还是坐车吧。”
“我最近经常走，走走路，身体好。”
方雁南见老人说得十分轻松，便也不再坚持。
老人从杂物间取出一个布褂子，给石头套上。
那布褂是用装面粉的袋子做的，左右各有一个大口袋，针角工整但显粗拙，一看就是老人自己做的。
“它也去？”方雁南不免意外。
老人“呵呵”笑了几声，算作回答。
风吹云动，阳光晴好，农村的新鲜空气，像能把身体里的浊气都涤荡干净一般，令方雁南心情十分舒畅。
方雁南有很多年没有这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了。
而和老人一起漫步，这还是第一次。
她越走脚步越轻快，但竟然还赶不上老人的矫健。
石头一路上欢快极了，忙不迭地追蜜蜂，抓蝴蝶，不停地跑来跑去，却什么都没逮到。
方雁南看石头那憨样，脸上笑着，心里暗自腹诽，多情种，就知道招蜂引蝶，跟那谁一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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